那会,乔家嫡女仁德出众,处事得体,在城中多有贤名。
小少爷那次听了,便心血来潮找了乔折枝。
因是突然拜访,乔家显得措手不及,但长辈们都乐见其成,自动忽视了这无礼的举动。
而那时的乔折枝是被指名道姓,赶鸭子上架过来的,因是未出阁的女眷,还戴着面纱,见不到真容。
但孟伍臣始终无法忘记那第一眼。
那年仅十四的少女如雪中傲竹一般站于堂前,眼神平静如清风般过林无痕。
她就站在那阿谀奉承的媚笑中,站在那唯利是图的贪婪中,平等地扫视众人。
她眼神微冷,将视线定格在小少爷身上,仿佛在无声斥责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那一刻,卑贱的他慌忙低头,仿佛再对视一秒,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小少爷还是那样为所欲为,即使说了很多过分的话,那位乔家小姐依旧举止得体,不骄不躁。
后来,小少爷回府时,自言自语道“那乔家小姐可真是无趣至极,倒是不及她庶妹娇软可人,让人激起征服欲。”
他闻言,心里有些可怜那位乔家小姐。
其余的,就没有了。
那一年,他依旧漠视着小少爷所有的出格举动,但有时,视线还是不住地在乔折枝身上停留半分。
直到乔折枝与小少爷的婚期只剩下一月时。
乔折枝第一次跟自己搭了话。
“你是孟少爷的小厮?”
他有些诧异,也有些疑惑。
一个主子怎会记得一个奴才的名字?
她笑道“你不必惊讶,我待人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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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一月后,我便要嫁入孟府,你也会变成孟府管家,你要习惯才是。”
他微微低身,沉默不语。
想来……是为了管家一事早做准备吧。
她见他不答,又继续道“虽说如此,我还是不禁有些忐忑,嫁人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
“夫为妻纲,我都记得这些道理。”
她沉默半晌,轻叹道。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一直被人控制着。”
“但我也不求什么恩爱如常,只希望……相敬如宾。”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抱歉,我归家了。”
就这样,他静静地望着那骄阳一般的少女消失在视线内,默默守着身后那座小少爷与乔家庶妹正在厮混的淫院。
默不作声。
就这样,他静静地看着他们密谋着,偷梁换柱;静静地看着嫁人的她像被泼出去的水一样被至亲遗弃,一脸绝望崩溃地留在原地,看着他们笑迎顶替正室名头的庶妹;静静地看着她在这个可悲可叹的孟府里沉浮,逐渐消逝光芒,变得敏感软弱,傲骨尽失。
他只是带着近乎残忍的麻木,看着一出事不关己的宅院戏码。
那天,她已经被折磨得失去了一切勇气,一脸麻木地抱着自己已然睡熟的孩子。
而他端着毒酒,来送她最后一程。
她没有惊慌,但已然不是像以前那样的不骄不躁,遇事不惊,而是一种对残酷现实的绝望麻木、释然欣喜。
他觉得甚是可悲,递给她毒酒。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接过,沉默地看着面前的毒酒,就像看到救赎一样痴迷。
忽然,她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孟伍臣,你果然是奴才,不是人。”
他缓缓闭眼,默认了。
自己的奴性早已根深蒂固,他没法挽救自己,也早已不奢求别人的救赎。
多年后,主母为了更多的钱财,将自己的母家牵扯进来。
乔家正式改名,不复存在。
孟府也再也无需担忧财物一事。
而如今,她的女儿却在自己眼前,带着她从前的不惧,质问着自己。
孟伍臣突然觉得自己也是老了许多。
岁月磨人呐。
这多年的顽石也渐渐露出玉料一角。
对于她的女儿,或许是对她的愧疚,或许是对她的同情。
他还是应下了这位新主的要求。
“小姐,您的事,老奴尽心。”
孟端月静静地看着他,对他刚才的出神未置一言,只是一味吩咐道“给我准确的孟府账本吧。”
“我知道的,乔家当年……在背地做了不少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