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荥阳故城西墙外有一座汉代的炼铁官厂?”朱翊钧看了奏疏的开头愣了下。
“迁藩不会那么顺利的。”凌云翼发出了断言,他俯首说道:“陛下,臣肯请暂留京师三月,待戚帅凯旋回京。”
曾省吾想了想说道:“一共从故汉旧厂中,挖出了十七块铁,其中最大的一块是四万六千斤,看样子,是铁索桥的地锚,在汉时,就有铸造四万六千斤大铁牛地锚的能力了。”
这是林辅成在没有接触到京堂《生产图说》之前没有想明白的一点,当黄公子质问他是否要遵守公序良俗和大明律时,林辅成才意识到自由说的致命缺点,违背了现实规律,是抛开事实、现实不谈。
既没有考虑到生产关系和秩序的必要性,也没有考虑到人以群分,必然产生集体,维护集体利益等于维护个人利益,维护集体自由就是维护个人自由的基本逻辑。
不把宗藩这座大山从河南地面搬走,凌云翼到了河南,面对这些宗亲,他也没办法处置,他是臣子,无权处置宗亲,只要当地的乡贤缙绅扛起了宗藩这杆大旗,那凌云翼也是投鼠忌器,总不能为了清丈,真的杀宗亲。
而河南是没有洪武旧案的,也就是说没有鱼鳞册。
曾省吾没有蹬鼻子上脸,凌云翼也没有不停的念叨,都是明公,都给对方留点面子,大家都有体面。
汉武帝穷兵黩武了一辈子,搞得天下疲惫,临到老都没有后悔过,文人言必称轮台诏书是罪己诏,是汉武帝改悔了,屁!
杂报想要卖得好,炸裂内容少不了,而黎牙实之所以写这篇文章,主要是为了对抗一些自由派,泰西不是传闻中的自由,无拘无束,相反,非常符合,大明传统印象里的蛮夷。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一个高炉就能日产铁2000斤,铸铁脱碳钢,大明铁浑甲就是用的这种技艺。
从不洗澡的海盗、喜欢羊腚的海商、在酒里掺水的酒保、搔首弄姿的娼妓、无穷无尽的奴隶、肮脏无比的街道、臭气熏天的空气、无人问津的尸体、争抢商货的冲突、难以下咽的黑面包、为海盗提供便利的官员、贪婪吝啬的税务官、毫无道德的贵族、混乱淫秽的上层生活,这就是自由城,这就是此时最真实的泰西。
哪怕是京营没有回京,但这两万锐卒,足够了,这样的精锐,李成梁只有三千,就可以称霸一方,为所欲为。
“河南地面的清丈,迟迟无法推进,这次请凌部堂前往河南,这河南是个大麻烦,仰仗凌部堂了。”朱翊钧说起了河南清丈。
这就实质上形成了包税制,就是朝廷问河南地面要多少税赋,河南分包给各府,各府分包给各州县,各州各县再分包给乡贤缙绅,完全的包税制,让河南的清丈困难重重。
生产图说是从孟子的分工论开始讲起的,只要有分工,就会有交换,就需要秩序,那么维护秩序的规则,也就是公序良俗和律法就会诞生。
“王次辅曾经遣大工匠前往探闻,也算是温故而知新了。”曾省吾补充了一些西山煤局发展的细节。
连续两次,贬斥言官出京至边方戍边,言官们连伏阙都不愿意来,还不如嘉靖年间的言官胆量大。
这是一次考古式科研,王崇古白没了西山所有窑井后,开始了规模化生产,随着煤开采增多,炼铁就成了必然,但大明早在洪武年间就革罢了所有官厂,没有经验,查旧案,大明洪武年间最大的炼铁官厂在河南荥阳。
当陛下说可以干的时候,凌云翼是极为兴奋的,蛰伏了两年,又可以大展拳脚了。
田文镜能把河南这个世纪难题给解决掉,是因为雍正皇帝给了足够的支持,否则田文镜也无能为力,只不过田文镜要的是生杀予夺,而凌云翼要的是官厂团造法。
当然了,凌云翼也清楚,自己这种激进派,只会在激进中,把自己毁灭,完全听从激进派的结果,大抵就是大胆干,早点散,但凌云翼看到人给狗送殡这种天大的奇闻时,根本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躁动和愤怒,所以他知道自己不适合当明公,适合做尖刀。
林辅成这个松江学派的魁首成了皇帝走狗之后,自由派意图扶持一个新的完全自由派出来,借着自由之城的美好滤镜,宣讲绝对的自由。
“缇骑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臣给抓到了牢里,这一天臣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臣惊惧万分,恳请陛下看在这么些年来,勤勤恳恳翻译泰西书籍的份上,宽宥臣一二。”
河南的乡贤缙绅们,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凌云翼来了!
“那就一切有劳凌部堂了,若力有不逮,可用密匣直发御前。”朱翊钧说起了密疏制,打不过请救兵不丢人,张居正丁忧那一年,朱翊钧没事就去西山请西山老祖。
“臣说的是陛下尚节俭,绝无指桑骂槐。”黎牙实俯首帖耳的说道。
凌云翼回京后,带着客兵先跟大明京营碰了碰,虽然锐卒们等于自废一手一脚跟客兵们大战,但最终的结果还是让人惊骇不已,凌云翼的客兵惜败。
言官很清楚,敢去伏阙皇帝就敢杀人。
西土城推出来姚光启,跟晋党打擂台,多少带来了些麻烦,京官有京官的规则,外官也有外官的方便,大抵算是一种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凌云翼不可能一点准备工作都不做,就跟陛下奏对,他对河南地面进行了广泛的研究后,觉得这个地方,大有可为啊!
要不然就只能把吕宋总督殷正茂请回来了。
而不是那些完全自由派,渲染的地上神国。
“臣再也不敢了!”黎牙实打了个哆嗦,诚惶诚恐的说道,大明皇帝金口玉言,说宫刑就是宫刑,再嘴贱,就跟幸福生活挥手再见了。
“除非与世隔绝,否则人就必须遵守一定的规则,因为人的群居,必然产生分工,必然产生交换,那么规则就必然存在。”黎牙实从生产图说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黎牙实的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有触犯大明律,胆气才壮了起来。
清丈也是需要一个线头,才能清丈的,大明朝廷不是对田亩一无所知,之前两京一十三省才能拿着旧案,按图索骥,厘清地籍,重修鱼鳞册。
这就是凌云翼给出的解决办法,借工兵团营法一用,不是不给清丈吗?不想让朝廷知道河南究竟有多少地吗?那就不清丈了,用工兵团营法,等同于把乱糟糟的地籍直接废了,换新的,将生产资料直接重新分配。
“这河南地面没有了宗藩,那第二个问题就是地籍不清,例来地籍不载有司册籍。”凌云翼说起了第二个重中之重,河南清丈老大难,不仅仅是因为宗藩,还有地籍,洪武年间的清丈,旧策早就散佚。
凌云翼虽然是大司马,但他是个外官,要去河南巡抚的外官,所以他做起事儿来,会更方便一些,在迁藩入京廷议之前,他在京师,这帮言官还知道收敛些,有的时候,杀人是一种行之有效的威慑。
黎牙实在天牢里待了一天,很快就被放出来了,这已经是第二次被抓了,熟门熟路,没受五毒之刑,全须全尾的出来了,还翘了一天班,不用干活就能拿俸禄!
所以,大家都体面。
“堂堂正二品大员,怎么能当街行凶,这要是伤到了怎么办?”朱翊钧看完了前因后果,颇为生气的说道。
冯保略有些担心的说道:“会不会引起朝官弹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