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之中,还有些零星的人影在尸首之间翻捡着,这些尸首已经不知道被翻过几遍了,但是依旧有人抱着些捡漏的希望,去在尸首之中寻找,原本这些尸首穿着的,大多数数都被扒拉光,明晃晃的露着更白更肥的肚皮和屁股,映照着火光和星光。
『明日攻句章!』在一处篝火之处,有人沉声说道,声音沙哑,就像是砂石相互摩擦,带着一股血腥味。
此人神情凶狠,身形彪悍,头发沾染和盐花,乱糟糟的支棱着,身上有着左一条右一条的伤痕,有些地方都已经是结疤了又增新伤,可即便是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这人依旧是多看一眼都没有,甚至都没有包扎。
盐场营寨,算不上是什么雄浑的军寨,骤然发动之下,虽说有些兵卒,但是瞬间就被秒了,但是句章明显不一样,对于这些即便是获取了盐场兵卒兵刃铠甲的盐工来说,即便是不算是多么搞的句章城墙,依旧是宛如天堑一般。
篝火边上的人相互看着,眼神之中自然就流出了一些迟疑来。
先前说话的人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然后举起酒葫芦将最后的残酒咕嘟嘟灌了下去,哈出一口酒气之后随手递给了身边的一个人,『去,再打些酒去!』
身边的人下意识接过了酒葫芦,然后才反应过来,『酒?那里还有酒,早就喝完了……』
『淦!』最早说话的人更是暴躁,反手夺过酒葫芦就砸在了地上,然后瞪着充血的眼珠子,『你们怕什么?横竖不是一个死么?不打下句章,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吃这些该死的盐巴么?明天不去打,后天不去打,大后天就没吃的,到时候就算是句章来个十个二十个的小兵,就能轻松的收拾了我们!淦恁娘,睁开眼看看!我们还剩下些什么?啊?一条比狗都贱性命!狗死了,这些高高在上的肥猪还写篇文章高声吟唱掉几颗眼泪,我们死了,就往野地里一扔,海里一丢!』
『我们打下了盐场,他们就会良心发现,给我们吃的穿的,让我们好好生活么?淦恁娘!这些肥猪只会派更多的兵卒前来杀了我们!好告诉其他的人,反抗就是死!』
『我告诉你们,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我发现有人被冤屈了!不是我,是我原来的将主!我找人,我一开始以为这些肥猪还听得懂人话,会去禀报上头,清查将主的冤屈……哈哈哈,然后你们知道了,看到了,我到了这里!这些肥猪不会解决冤屈,他们只会解决被冤屈的人!』
『所以,你还指望这些肥猪还有良心?既然动手了,就要干到底!不闹得大了,闹到天下都知道,你我就都是个死!』
『淦恁娘!明天就要打句章!不然所有人都会去死!去死!胆小鬼,干脆现在就去死!去死啊!』
说话之人越说便是越是暴躁,甚至开始踢打身边的人,混乱之中,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喝,『二愣子!你又发什么浑?!军法鞭子还没有吃够么?』
被唤做二愣子的人顿时浑身一震,然后缓缓回头而望,只见夜色之中有些火把光耀,一行人正在缓缓而来。
『将……将主?将主!』
二愣子呼喊着,不管不顾的撞开了身边的人,直扑到了来人的脚下,抱着来人的腰腿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将主啊……啊啊啊,将主是冤屈的啊……我也是冤屈的啊……啊啊啊……』
之前暴躁得像是凶兽一般的二愣子,现在哭嚎得却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孙辅高高的抬起头,这样才不能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半响,孙辅摸了摸二愣子支棱拉杂的头,然后忽然在其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哭个屁啊!我还没死呢,你哭个屁!起来!站好!』
孙辅上前一步,环视一周。
『某乃交州刺史,平南将军孙辅孙国仪!』
孙辅虽说身上简陋,并没有穿什么甲胄,但是当他站在人前,昂首环视,依旧带着当年讨伐袁术血战陵阳的睥睨之气。
『你们都是老实人,或许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血,杀过人……』
『所以老实人,就应该会有好下场了?』
『某之前以为,为人当宽容,能退一步就退一步,能忍一分就忍一分……』孙辅的声音在夜空当中回荡,『然而某错了!有些人,见得你退一尺,他就要压一丈!知晓你忍一分,他就要迫十分!越是忍气吞声,就越是被欺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今日在此,某直言相告,攻伐句章,你们之中或许有人会死,或者大多都会死,但是你们不用再承受委屈,再忍气吞声!有冤屈的,可报冤屈,有怨气的,就报怨气!圣贤有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既然无德可报,便直报恨怨就是!』
『摸摸你们自己的胸口,问一问你们自己,是愿意像一个人样的去死,或者愿意跪着,像是一条狗样求活!』
『带上你们的刀枪!没有刀枪的去找木棍,石头,再没有就去捏一把染血的盐土!跟着我,像一个人一样的去战斗!去死!去求活!』
『去死!』
『去求活!』
『死中才能求活!』
盐场之中聚拢而来数百盐工,跟着孙辅声声大呼,将这一片血染的盐池,都震荡得层层涟漪!
江东地方志:『太兴四年,八月下,萤火袭月,句章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