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曹仁对于其他的数目有些不感兴趣,但是作为统军将领,对于粮草数量自然是相当的敏感,当斐潜说出了三百万石的时候,曹仁下意识的就在心中盘算着若是自家兵卒有了三百万石,就可以吃多长时间……
然而,这还只是田租,还有其他税目。
『口赋,算钱,更役,仅此三项,南阳一地,合可岁入三万万钱!』斐潜看着曹仁,『子孝不妨思之,以三万万钱,可得甲几何,兵几许?』
曹仁眼珠子不由得左右动了起来,明显就是在计算若是将这三万万钱花在军事扩张上,会有多少的兵卒和兵甲……
当然,这些田租和赋税,都是大汉朝廷明文规定的项目,而在地方收取赋税的时候,往往还会增加一些临时性的,具备地方性法律效应的『指导意见』,『暂行条例』,『管理办法』等等,来增加额外的收入。
像是质帝时期的南阳太守韩昭,在任期间便是敛财一亿五千万余钱,而汉灵帝董太后的亲戚张忠任太守的时候,更是贪腐数亿……
『只不过……』斐潜低低叹息一声,说道,『请问子孝,如今南阳,又是人口几许,赋税几何?』
曹仁显然也不能答,『这个……』
『如此帝乡之民,年年岁岁,耕作不休,一年终了,自家之粟,却不得食!简衣缩食,蓬头佝偻,所求不过是一日之餐,一冬之需,安稳度日,含饴弄孙,得享天年,可依旧是不可得!』
『荆州百姓,南阳之民,未曾一日有负大汉!请问子孝,可大汉如今,可曾对得住此地之民?!』
曹仁愣住了,似乎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斐潜的气势还在不断的攀升,声音朗朗,响彻四周,『若某不出兵武关,引荆州百姓,南阳之民,避战火,躲兵灾,逃枉死,免残害,此地之民,何以得活?如何得存?!樊城之中,哀嚎于瓦砾墙砖之下,不知凡几!丹水之畔,身亡于荒草野地之中,又是几何?』
曹仁张了张口,显然是要说一些什么,可是没等曹仁组织好语言,斐潜的下一波又来了……
『荆州之民至关中之处,某与田亩,借之犁牛,助之耕作,协其安定,然这帝乡之众落于尔等之手,却是如何?鞭挞劳役,填塞沟壑,劫掠其财,屠戮性命!』
『尔等未抵此地之时,荆州之民徐徐而行,忙而不乱,路虽长,却不言苦,老携幼,心之所安;然尔等奔逐而来,帝乡之人便惶惶而奔,怆怆而逃,鸣悲切,骨肉相离,摧心肝,生死相隔!何也?!』
『某身受皇恩,忝任骠骑,便是上护国,下卫民!汝等与刘荆州恩怨,某原不愿理会,奈何苦了荆州百姓!荆州之民何其无辜!某实难以坐视,便下令开关口,纳流民,谁曾想曹子廉便是疑邻盗斧,悍然而袭!而后种种,变化至今……』
『某不求荆州一城一地,但护荆州一户一民!』
『上天有好生之德,故某先求和谈,以消弭误会,若是以为某软弱可欺,信口刁难……呵呵,某亦愿与孟德兄于天子面前,再论曲直!』
虽然说国和国之间,大多数都是没有情谊只有利益,但是就像是漂亮国说漂亮话一样,有时候这种大义,还是相当有用的,至少当下曹仁顿时哑口无言,只能是唯唯诺诺而退,转头将斐潜的意思带去给曹操……
而且还要快,毕竟骠骑将军已经放下话来,若是十日之内不能决,便是战端再开!
……(╯°□°)╯︵┻━┻……
先不论斐潜那边摆出了一副谈不拢就掀桌的做派,在江东这边,到真的已经有人在掀桌了。
江东东部,句章县,天门水畔。
此地名字倒是挺好听,但是实际上在汉代,环境却是一般,生活条件么,不怎么样。
就像是汉代经常喜欢将一些『政治犯』流放到边疆一样,孙权流放囚禁政治犯的地点,也是江东的『边疆』,就是临近东海的这些区域,滩涂盐碱地多于耕地的地方。
在汉代的时候,后世的魔都还在水里泡着,还没有积累到足够的泥沙,而句章此地,几乎就是已经到了海边上,每日海风呼啸,不仅是潮湿,就连呼吸之中都带着一股海腥味。
夜色渐渐四合而下,在避风的低洼盐碱地上,火光摇动,人影就在这火光中晃动着,就像是一只只的野兽在夜色之中张牙舞爪。
这些人是盐工。
煮盐晒盐,即便是在后世都不是一件令人愉悦舒适的工作,更不用说在汉代了。这些盐工基本上都是属于彻头彻尾的『无产』阶级,穷得连一两尺的衣袍都未必有,每日赤条条的下盐田,然后因为盐卤的侵蚀,很多人感染上了各种的毛病,皮肤病都算是轻的,还有的人被腐蚀了经脉内脏,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岁数,看起来却像是五六十岁的人一样苍老。
远处的盐场,现在已然变成了废墟,还有些余火在浮动,将周边的景象映照出来。在盐场周边,全数是战斗搏杀留下来的痕迹,原本的寨栅几乎被荡平,望楼全部倾倒。尸首悬挂在残存寨栅之上,亦或是躺倒在盐地之中,血水将原本白灰色的盐池浸染成红褐色,污浊的血水盐水从破损的豁口之处流淌而出,感染了一大片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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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光之中,时不时传出女子的尖叫和哭泣声,然后便在哈哈哈的淫笑声音当中慢慢的小了下去……
这些原本那些盐场官吏的女眷或许也是无辜的,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