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顿时得意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就叫神机妙算。”
贾母顿时乐不可支数落道:“你这泼皮破落户哟!”
笑闹间,已有丫鬟引着李惟俭与黛玉入内。小夫妻先行见过贾母,这才与回返的贾政见礼。
贾政往江南一行,见识了遍地织场,数不清的锅驼机,那金陵如今便是晴天白日也雾蒙蒙一片,为那煤烟所笼罩,有好事者更是称其为雾城。李惟俭数年京营,江南办场子的开明士绅都是其拥趸,便是那守旧士绅也因着水泥改善水利,而对李惟俭赞誉有加。
过往贾政留在京师,只知李惟俭得了圣人与忠勇王青睐,心下并不如何瞧得上。这数年江南为官,每每听闻其与李惟俭粘着亲戚,便会听闻那士绅等纷纷交口称赞。
由是,贾政方才知晓李惟俭的能为。本道早已高看了一眼,不料还是小看了。
是以贾政这会子不敢怠慢,也不拿捏长辈姿态,起身拱手回礼笑道:“复生别来无恙?我在江南亦时常听闻复生之名,更有昆山百姓私下为复生立长生祠。复生之名,如今可谓寰宇尽知啊。”
李惟俭笑道:“世叔过誉了,些许薄名不足挂齿。”这一声世叔自然是依着李纨那边厢的叫法,这年头讲究出嫁从夫,两边都粘着亲戚,那就只能以李惟俭为准。
贾政却摇头道:“复生可不是薄名,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无人不赞复生的好,可见复生在江南极得人心啊。”
李惟俭略略谦逊几句,心下禁不住有些自鸣得意。江南本就工商氛围浓重,又是人口稠密之地,他以水泥务解决了水患,又以蒸汽机带动了工业,如今江南弹丸之地税赋占据大顺的两成有余,这上下人等自然都念着他的好儿。
工业革命也是革命,既然是革命,自然就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这头巨兽一旦开启,就别想走回头路。
上头的贾母就道:“俭哥儿的能为,自不用多提。老爷,你此番说不得还要俭哥儿帮你参谋一二呢。”
李惟俭与黛玉一并落座,看向贾政故作糊涂道:“世叔可是遇到难处了?”
“这——”贾政沉吟着为难道:“此番回京,还不知落在哪个衙门,只怕还要往吏部跑官。”
李惟俭暗忖,贾政这等糊涂官儿还莫不如赋闲的好,免得招惹了是非,实在得不偿失。因是便说道:“依着小侄之意,世叔此时不用急切。如今朝中纷争严重,此时世叔入部堂只怕难免卷入是非。”
贾政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说道:“那贾化一事,先前此人本就要与我家联宗,不知怎么惹了严阁老不快?”
李惟俭心下腹诽,贾政于政治就这么点见解,还当个什么官儿?
口中说道:“老师此番出手,不在意是贾化还是旁人,不过是凑巧罢了。世叔也知,陈宏谋为首辅,新党又掌了吏部、兵部,长此以往难免朝局失衡。且刚巧贾化此人露了破绽……也亏得此人还不曾与荣府联宗,不然说不得会拖累了贤德妃。”
这话一出,贾政还不曾说什么,那王夫人就道:“老爷方才回来,还不曾入朝,我以为还是少管这等事儿为妙。”
贾政心下也鄙夷贾雨村所作所为,只是大老爷贾赦活着时与此人颇有交往。说过此事,略略说了会子闲话,贾政又说起金陵甄家情形来,顿时唏嘘不已。
“……应嘉求助,我不好推拒,只得帮着左右转圜。谁料不过三日,那慎刑司番子就上了门。上百缇骑,将织造府围了个严严实实。应嘉当场打落了乌纱,家中子弟无非老幼,尽数被拘押,妇孺等也在别院看管。
哎,我上前求肯,怎料那慎刑司郎中吴谦油盐不进,当真让人恼恨啊。”
李惟俭听得悚然而惊!
好家伙,贾政这糊涂官儿当的,甄家被抄捡你不说躲得远远的,这会子还敢往前凑。也亏得这会子元春无事,不然就冲这等行径贾政就得丢官罢职。
还没完,贾政又与贾母说道:“到底是家中老亲,落得如此情形,我瞧着实在不忍。明日我打算往长乐宫中走动一番,太子素有贤名,说不得能转圜一二。”
啊?还要去联络太子?贾政是真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啊。
李惟俭一肚子话生生憋住,情知就算此刻说了,只怕来日贾家还会犯蠢。既如此又何必说出来得罪人?
他什么心思,身旁的黛玉瞧了出来,对面儿一直留心的凤姐儿也瞧了出来。
夫妻一体,李惟俭既不开口,黛玉便也没催促,想着二人回返家中再好生说说此事。那凤姐儿却是个性子急的,想着先前甄家送来的几箱子财货,禁不住道:“老爷不知,先前甄家女子往咱们家来了一趟,求见了太太,送来了好几口箱子。”
谁知贾政竟叹息道:“甄家情形实在可怜,竟说倒就倒了……甄家张一回口,那便将箱子好生收拢好。我看此番甄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可将来总有宽恕之日。说不得就要靠着这几口箱子东山再起了。”
凤姐儿心下哀叹,怎么贾家男丁竟一个成器的都没有?连她这妇道人家都瞧出不妥来,偏生二叔贾政这会子还顾念着与甄家的老亲干系。
瞥见李惟俭隐晦蹙眉,凤姐儿便道:“二叔说的在理,不过……我怎么瞧着俭兄弟好似有不同见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