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半觉黑甜,到了这晚上三更时分,有人直接闯到了张行睡觉的窝棚,喊醒了张行。
张首席翻身坐起,一时有些发懵,因为来到他跟前的,除了他一早感觉到的雄伯南,还有陈斌、徐世英、王叔勇、徐师仁、谢鸣鹤、张金树、阎庆、钱唐。
想了一下,张行只能开玩笑:“这是司马正打到邺城了?可便是邺城被夺下,你们也该带着魏公一起逃出来才对吧?”
陈斌想要说话,却被素来谦让的雄伯南挡住了,后者主动第一个开口:“首席,前军来报,李枢似乎到了太原。”
张行想了一想,终于意识到为何是这般阵仗了,却只是摇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刀兵相见是难免的……何至于此?”
陈斌终于抢到言语:“首席,关键不在于此。”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其余人也都没有把话直接说出来的意思。
张行沉默了一会,猜到了原委:“他想回来?”
“是。”徐世英言简意赅。“他说他愿意献出楼烦关,引我们入太原……这样河东的鱼皆罗根本支援不及,太原的王怀通又是个文修,只要我们派遣三位宗师以上,是可以突袭得手的。”
鱼皆罗,逃到东都后又被白横秋招揽过去的老牌宗师,实际上,很多有关陇背景的将领从江都那边回到东都后都选择倒向了白横秋,至于王怀通则是太原本乡本土的宗师,一文一武,算是大英在晋地的两个支点。
“你们觉得可信吗?”张行微微挑眉。
“事关重大,魏公身体不行,没赶过来,但我们几个路上商议了一下,都觉得此事真假不好说……”雄伯南肃然道。“还得首席拿主意。”
“我不想立即主动开战……一旦入了晋地,便是能立足,咱们跟白横秋也肯定要在山窝子里面对面耗下去。”张行缓缓以对。“而且,我也不想接纳李枢,便是他真的想回来,我也不想纳他!”
“我们的意思是,若能将计就计,将他擒回来,就地正法,也是个说法。”徐世英提醒道。
“不错。”谢鸣鹤也点头。“所以,信与不信无所谓,关键是这算不算个机会……你不想突袭晋地,难道不想擒杀李枢?”
“不想。”火把下,张行揉了下眼睛,给出了一个意外的答复。“他这个人,若是回来,不管是収降还是正法,帮里肯定有动荡……这事就像往煮鱼的锅里倒满瓶子醋,看起来是去腥了,其实反而坏了汤底;而于他个人来说,之所以会来这么一回,不管是真想回来还是引诱我们,都免不了他忍受不了自己无所为的心态……要我说,对付他,最好的法子就是轻视他,乃至于无视他……把他当做一个投降过去的寻常舵主来看最是妥当,咱们至于因为一个叛帮的舵主弄得这么多龙头总管连夜乱跑吗?”
众人都有些无言以对,不是没人想过或者猜到张行可能就是这个意思,但问题在于,不来之前,谁敢保证呢?
而且平心而论,在场中确实有几位对李枢此人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暮色深沉,数千里外,就在张行结束了与黜龙帮最高层的这场临时会晤的时候,萧辉则连夜召见了白有思。
满是烛火的大殿上,这位南梁国主开门见山:“白娘子,所以,若我不用你们为援兵,大明便要起兵来攻是吗?”
白有思看了眼立在侧面的杜破阵,然后再看萧辉,明显不解:“萧国主难道没听杜龙头言语吗?他是龙头,我这个龙头还须年底才能翻正,他说的话便是黜龙帮要说的话。”
萧辉连连摇头:“我还是想听白总管把这话说出来。”
“确系如此。”白有思言语干脆。“萧国主若不用我们,我们自然要攻取淮南以自肥。”
萧辉沉默良久,然后负手居高临下来问:“何至于此?”
“国主说笑了。”白有思不由失笑。“当今之世,乃大争之世,便是只有四家,那也是大争之世,所谓不合则战,大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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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们跟东都不就只是不战吗?”萧辉当即反问。
“只是之前战后定的不战之约罢了,合约到期,必然也是不合则战。”白有思丝毫不做避讳。
萧辉想了一想,一声冷笑:“可是白娘子,既是不合而战,既是大争之世,我便是退让,许你们引兵平叛,不也是羊入虎口吗?跟丢了淮南逃走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白有思忽然提剑上前数步,来到萧辉跟前,然后隔着一节台阶抬头相对。“萧国主,黜龙帮或者说大明,在没有灭掉东都和大英之前,是不可能全局南下,然后将自己的腹心放在人家刀口的……换言之,不合而战,我们也只会取一个淮南,何况是合呢?我们的合,必然要比真火教操师御的合更宽松!”
萧辉沉默不语。
白有思看了杜破阵一眼,后者心中会意……他如何不知道,萧辉这般反应,其实已经心动,只是需要一些额外的说明与保证罢了。
一念至此,杜破阵心中长叹一口气,艰难开口:“萧国主,你要明白我们黜龙帮的好意!我们来南面,一则是跟你们不合则战,二则也是要防着大英从上游冲出来,所以我们替你去平叛湖南,同时也是替你抵挡大英,这对我们来说才是合的道理所在,大英是关陇的根底,他们对南人向来视为案上鱼肉,是不降则战。至于说,黜龙帮有没有将来施展开来吞并你们的意思,便是有,那也是北面统一之后,而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没有用我们这把刀在江南剖开你的一片天地,只能说,便是被収降了也活该。”
这番话说的意外的情真意切,白有思都多看了杜破阵几眼。
萧辉也明显被对方说动,不由艰难相对:“若是这般,我有三个条件。”
很显然,他之前三天内必然思索称量过许多遍这些事情。
“萧国主请说。”白有思言语轻松,甚至主动往下走了几步,让开空间,以免咄咄逼人。
“大明和大梁是平等关系,而且要正式结盟,我们借盟友的兵马平叛和抵御大英,而且盟约要明确两家疆界、臣属,而且若将来取下巴蜀,也是大梁的基业,咱们南北平分。”萧辉言语急切,颇有些如释重负之态。“此其一也。”
“平等盟约应该无妨,可以仿照与东都的例子,至于说平分天下,这个我觉得有待商榷,而不管如何,这个都要大行台那边回复。”白有思立即拱手。“出了此宫城,咱们就派人速速北上。”
萧辉点了下头,继续来言:“你们的兵马进了我们疆界,我们供给你粮草,你们则应该严守军纪,不得劫掠,也不能擅自偏移我们定下的行军路线和平叛地区。而且,平叛过程中,我身为国主,才是唯一能做赏罚的人,所以你们不能杀降,叛军官兵都要我来处置……此其二也。”
“这个没有问题,我现在便可以答应。”白有思脱口而对。
萧辉点点头,神色却愈发凝重:“其三……白娘子说,你杀操国师如杀一犬?”
白有思立即笑道:“我说的是如凡人杀一犬,麻烦是有的,但总有把握……如何,萧国主的意思是,让我先杀操师御,两家方能合?”
“不是。”萧辉旋即肃然。“我是说,将来局势稳定了,我们南方不需要你们协助就能自为了,要你们走,你们要随时走,不能拖延。”
白有思立即点头:“但要先结清报酬……我们来打仗不能白打,夺取州郡,消除叛逆,都要明文记录对应酬金。”
萧辉愣了一下,立即颔首。
天亮之前,商议完具体细则的白有思、杜破阵一起走出行宫……来到宫门前,白有思有些疑惑回头:“我本以为他晓得利害,知道我们心存不轨,与我们撕破脸也说不定,如何最后还是答应了,且这般干脆?他不像是那般懦弱之辈吧?”
杜破阵苦笑一声,在凌晨的露水中拢手以对:“整个大梁都如泥沼上的房屋,还时不时有潮水在眼前涌出来……要我说,咱们说不得已经是他最正经的支柱了,跟他懦弱不懦弱有何关系?”
白有思一时错愕。
而话到这里,杜破阵收敛表情,复又有些艰难言道:“其实白总管,我现在觉得,咱们还真不如直接开战的好,我有一万义子军,一万长枪营,外加淮水水军,以你的英武,和徐州的后援,说不得真能全取淮南、江东……”
白有思也沉默了一下,但还是摇头:“人无信则不立,况且若是那般,荆襄就保不住了……咱们不能让大英的人占据优势。”
杜破阵只能点头。
此时,天微微亮,有鸡鸣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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