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到那双青蓝色瞳孔下的笑容的时候,基利曼总是能够感觉到安心:这种感觉似乎只有尤顿女士才能赐予,而眼前的血亲虽然与尤顿女士没有半点外貌上的相像,却总是让马库拉格之主感到同样的熟悉。
他收敛起了自己的激动,让理性再次占领了高地,同时有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血亲,生怕下一秒就会受到有关于不忠的职责,又或者再次无意中踩到血亲心中的某一条红线。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一瞬间变得紧张:说来可怜,虽然距离回归人类帝国已经过了将近半个世纪了,但是马库拉格之主对于和血亲的相处方面,依旧是一章雪白的纸张,毕竟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和自己的血亲有什么过于亲密的私人关系:那是不合适的。
而现在,就是该让他吞下苦果的时候了,在丝毫没有经验的情况下,他第一步就犯了错,现在等待摩根开口的过程,对他来说与审判是没有差别的。
基利曼停止了话语,他的目光伴随着摩根的瞳孔而运动,在那些被初步划分出来的星图上来回检查着,那颗锻造于赫拉城堡的心脏不由得彭彭作响。
她的目光似乎在达摩克里斯星区那里停留了片刻,难道是对于被分到这片荒凉区域的不满?
她似乎在无声的丈量着阿瓦隆到马库拉格的距离,难道是依旧对两者之间的安全间距感到担忧?
她又看向了……
强大的计算力带来了无数同时进行的暗自琢磨,在马库拉格之主重新拿回了自己的理想之后,他的大脑便迅速地开始了自己吓自己的常规模式,因为摩根在星图上的短暂阅览,而不由自主地蹦出了数以千计的忧虑。
直到蜘蛛女皇抬起头来。
直到第二军团之主微微地勾起唇角,露出了无数的笑容。
……
她在笑什么?
那是和解的宣言?
还是无声的愤怒?
基利曼有些沉重的呼吸着。
他等待着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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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在压抑着笑意。
她想笑。
但她知道,她现在是绝对不可以笑出声的:好歹在暗黑天使军团经历了十年的锻炼,这点本事摩根还是有的。
第二军团之主此时只感觉到了别样的五味杂陈:她感觉到了一种荒谬、一种古怪、一种无奈、一种惊愕……
所有的情感与眼前的事实相结合,化作了一股……苦笑。
摩根低下了头,她压抑着自己的唇角,压抑着自己几乎控制不住的笑容:不行,她得想一些不那么开心的事情。
嗯,想点什么呢?
想想帝皇的礼物吧。
【……】
很好,效果拔群。
第二军团之主的嘴角不由得压了下来,她再一次地看向了基利曼所划分的星图,那正是引她发笑的源泉所在,因为透过这张在他人眼前彰显野心的图画,摩根看到了一个荒谬的事实。
多么荒谬啊……
她的谨慎、她的小心翼翼、她的自我怀疑,以及她从无数人口中所听到的,那个盘踞在马库拉格的独裁君王,野心之辈。
……
……哈哈哈哈哈
摩根伸手,抚摸着星图。
这毫无疑问是一张艺术品,它清晰地描绘着银河东南部那些已经被帝国所占领或探查的世界,在任何人看来,这样的清晰地图都可以称得上是野心的证明,但是摩根却可以看到更多。
她看到了基利曼在之前的滔滔不绝之中,为他的【管理区域】所划分的疆界:怎么说呢……
这已经不是自断一臂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在此之前,那些被基利曼如数家珍的,距离阿瓦隆星区最近的那些世界和星系,那些被摩根认为是警告自己的势力范围,现在已经被五百世界之主大手一挥,化作了彻底的【无主之地】。
在靠近大漩涡的区域、在银河的东疆、甚至在双方控制区最为靠近的达摩克里斯湾西侧,大片大片的势力范围被基利曼在挥手之间便吐了出来,这些原本在帝皇和五百世界之间摇摆的地头蛇们,成为了马库拉格之主表达善意的筹码,那些已经从三面包围了摩根之国度的触手被自主斩断,化作了在星图上的大踏步后退。
马库拉格之主画出了一条浅浅的线,来代表他的底线:而这一条线背后的区域,恰好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奥特拉玛五百世界。
也就是说,除了他在与人类之主重逢之前就已经掌握的那些世界之外,在基利曼的眼中,他那庞大的【势力范围】,完全可以作为善意的表达,作为真切的帮助,作为对帝国的馈赠,来向自己的血亲和她身后的那些人表达出诚意,和一个再清楚不过的讯息:
他并不在意这些地方,他对这些【势力范围】没有过度的贪婪与占有欲。
摩根当然不可能完全吃下这么一块巨大的蛋糕,但是她已经收到了基利曼的讯息:除了他的五百世界之外,一切都可以谈,那些在外人眼中,被他视若珍宝的势力范围与外围国度,却并不是基利曼心心念念的东西。
如果阿瓦隆的女暴君觉得自己的国度受到了五百世界的威胁,那么没关系,基利曼可以让自己的势力范围南撤,将大量的边缘地带交予摩根或者帝国。
如果神圣泰拉觉得奥特拉玛向大漩涡地区的扩张是一种野心,那么马库拉格之主也可以放弃扩张他的影响,不再窥伺大漩涡地区的富饶与繁盛。
如果他的血亲觉得双方对于共同的东方会有纠缠,那么基利曼也很乐意退一步,甚至将一些探查到的星系拱手相让,来表明自己的善意与合作的诚意,而至于达摩克里斯湾?基利曼甚至可以发誓自己不会再踏足那里哪怕一步。
让步很大,不过在纸面与公共场合之中,这并不是让步,而是两个军团管理区域之间的【有待开发与协商的地区】,是【可以未来共同开发的地区】,是【银河东部的实验性自治区】。
这种随手拈来的名字可以换个千百遍,而如果非要以军人的角度来披露它的真相:缓冲区,也不是不可以的。
当然,这一切并非是毫无所求的赠与,也不是基利曼内心善意的纯粹爆发:这位马库拉格之主早已习惯把自己的政治小心思塞进任何行动与话语之中,在他如此清楚无误地表明自己的善意的时候,却也在无声的告知摩根一件事情:
任何事情都可以,但是他的五百世界,他的真正的奥特拉玛,他从康诺手中接过,在人类之主与帝国到来之前,所亲手搭建起来的联合国度。
免谈。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类似的意思在基利曼的每一个动作与每一个词汇上都有所显现,频繁到了甚至有些夸张的地步,而也正是在这样的暗示之中,摩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血亲是什么样的人。
于是。
她笑了。
笑的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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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笑死了。
哪有什么野心勃勃之辈。
哪有什么窥伺王权之人。
哪有什么【帝皇身上有关于亚历山大大帝的影子】。
哪有什么盘踞在银河的东南边陲,渴望着统治一切的野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