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装逼的林泰来有点不爽,有意拿捏说:
“我在京师翰苑时,与万历十一年的前辈朱国桢同在状元厅。
他说过,如今许多士人全不读《四书》本经,而以李氏《藏书》、《焚书》为奇货。
士风猖狂,实开于李卓吾!坏人心、伤风化,为天下之祸,未知所终也!
我要重新考虑一下,请你去讲学的后果。”
李贽叹道:“阁下真以为,随便一个人请我讲学,我就会答应么?
今日之所以答应,全因为九元真仙与我是真正的同道人。
可以说,当今天下之清醒客,唯九元与卓吾尔!余皆碌碌醉梦中不足论!”
林泰来无语,果然在当今能成为名士的人,嘴上功夫都是有几把刷子的。
李贽继续说:“阁下先年微末之时,就敢高举反复古派之大旗,由此可见反传统、蔑视权威之心性。
而后阁下虽然连中九元,其中包含了文人六元及第之至高成就!
按理说,阁下与那朱国桢一般,乃是理学经义的最大受益者。
但却从未见阁下在经义学术方面有任何建树,也未在经义学术的研习宣扬上做出表率。
反而只听说过,阁下有朝堂头号《金瓶梅》专家的名号,难道这还不说明问题?
说起来在下先前认为,《西厢记》、《水浒传》才是古今至文.
但听了阁下事迹后,忍不住去看了看《金瓶梅》,嘿嘿嘿,以后可以与西厢、水浒并列为三大好文了。”
林泰来哑口无言,只能说不要小看了真正的聪明人。
算了,不计较了!真没得选,当今天下只有这么一个人适合去横塘学院讲学。
“你真考虑好了?愿意离开湖北去苏州?”林泰来问道。
李贽答道:“方伯刘公纵然可以庇护在下一时,但刘公又不可能一直在这里任官。等到刘公去时,在下又何以在此容身?
而阁下乃苏州本土强豪,树大根深无可动摇,自然还是在苏州比较安稳。”
林泰来点头道:“我在苏州建了一所横塘学院,招收贫家子弟学习技艺,但从不教导四书五经。
不过人总是要有思想的,又不能一直什么都不教,如今就拜托你了!”
李贽闻言便起身,肃容长揖道:“如今方才可信,九元君真乃同道人也。”
搞定了李贽后,舟车劳顿又连番应酬的林泰来本想歇两天,安安静静的养养精神。
忽然又见巡抚秦耀亲自登门,说是请林泰来同游黄鹤楼。
还说林九元作为文坛盟主,有责任代表文坛考察和指导黄鹤楼的修缮工作。
看在秦巡抚如此殷勤的面上,林泰来也就应邀同往汉阳门附近的黄鹤楼。
其实他也好奇,这时代的黄鹤楼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要知道,黄鹤楼是屡毁屡修的,每次都不一样,有句老话叫“国运昌则楼运盛”。
当林泰来拾阶而上,到了楼门前时,却见左右各立着石碑。
左边的石碑上刻着:“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右边的石碑上刻着:“李白骑鲸天上去,独留飞阁切昭回。百代光阴悲过客,五陵烟月忆仙才。
檐前岱岳连辽海,窗里中原入楚台。鳷观龙宫回首尽,浮云休拟日边来。”
林泰来一时间愣住了,这两篇都是自己过去发表的作品。
但是,但是,这两篇七律和黄鹤楼有什么关系啊?
秦巡抚的幕僚施纶非常专业的点评道:“九元公的大作放在这里,非常应景!
你看,意气高于百尺楼、窗里中原入楚台这些句子,放在黄鹤楼也完全没毛病!
李白骑鲸天上去这句,也切合了黄鹤楼文化!毕竟李白和崔颢就是黄鹤楼的两大名片!”
纵然林泰来算得上见多识广,此时也被震惊的失语。
这两三天你们察院是不是以“楼”为关键字,把自己的诗集全部检索了一遍?而且还找了不知多少刻工连夜刻碑?
秦巡抚恳切的说:“楚地士子一致认为,当代只有诗宗九元公的大作才能配得上黄鹤楼!”
面对权力的小小任性,游客林泰来心情复杂,无奈道:“我还是新写两笔吧,免得被人讥讽江郎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