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丛篁湿,一夕波浪生。孤灯蓬底宿,江雨蓬背鸣。南来北往客,同听不同情。”
这是薛瑄的《潇湘夜雨》。
一曲罢,又转弦三两声,再有一曲悲调,
“晓色凝暾,霜痕犹浅,九天春意将回.仙翁醉,问春何处,春在玉东西。瑶台。人不老,还从东壁,来步天墀”
这是周紫芝的《潇湘夜雨》。
明知是两只小狐狸给他下套,但莫大先生却听得微微入迷。
有时候,一个人说的话会骗人,但她的曲子却骗不了人。
两曲潇湘夜雨,莫大竟听到了人生之悲苦,江湖难梦,浮萍草芥,其中之悲苦并非浮于表面,反而深沉在心,处处介怀。
这竟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所弹。
莫大先生手捋霜须,不由幽幽一叹.
罢了,罢了.
“可练过剑法?”
“有练过,”曲非烟放下琵琶,“我练是仙鹤剑,练了一月余二十七天。”
莫大微微点头,显然知道这路剑法,“使来我看。”
曲非烟依言将仙鹤剑从头到尾使了一遍,她没法像赵荣一样让仙鹤振翅而飞,却大有仙鹤之形,因此才能让某小掌门用“华而不实”来吐槽。
可莫大却知,这路剑法本该如此。
两月不到竟已得精髓。
老人家眼光微亮,在大脑中将整个门派的门人过了一遍。
除了衡山小掌门犹有过之,竟没第二人有此天赋。
这才明白赵荣所言“颇有天赋”总算是句真话。
“当真只练了一月余二十七天?”莫大质疑。
曲非烟小心翼翼看了莫大一眼,“再多几个时辰,今日还没过完。”
莫大相信这是真的,又考教起一些武学知识。
这却是小姑娘的强项,不管是脉络气血纲要,运气行气禁忌,穴位时辰推演,甚至是一些药理兵刃杂谈、大派武功路数都能凝思说上几句。
这些基础远比当初的赵荣要深厚。
莫大先生越来越惊喜,叫她催动内力全力施展一剑。
小姑娘的内力水平自然不能和小掌门比,但论及同龄,绝对是顶级天才。
这.
莫大暗嘘了一口气。
怪不得敢谈什么“掌门大师姐”,倘若没那个逆天的徒儿,还真有一丝丝可能。
他是个干脆人,已到这份上不再扭捏,直接问道:
“可愿拜我为师?”
小姑娘愣了一下,没想到真能等来这句话。
她历经江湖险恶,心智早开,与寻常天真烂漫的孩童截然不同。
见面前老人满面诚恳,心知这个决定的分量何其之大。
心中感动万分,当下跪地拜师,连续三叩。
“非非拜见师父!”
莫大先生像是感知到衡山先辈冥冥中给予的启示,就如当初收小掌门为徒一般,心下有阵快意划过。
“快起来,”再看向小姑娘时,老人家已露笑容。
这是他最小的弟子。
“师父,非非再给恁叩三个,爷爷不要我了,恁就像我爷爷一样亲切。”
“哈哈哈”莫大笑了,却将她拉了起来。
又打趣道:
“你叩再多个,也是小师妹。亲传大师兄的辈次只有一个,你当不了大师姐的。”
“以你的天赋,成为亲传弟子也绰绰有余,但为师收过你大师兄后,就断了再收第二个亲传的念头。你当内门弟子,可感到委屈?”
“非非不委屈,师父收我为徒才算是受了委屈。”
曲非烟的话像是戳中了莫大,老人家眸光深邃,没有再论。
“日后内门行走,你不用委屈自己,可继续用曲非烟,不必改名。”
“不不不,”
曲非烟微微紧张,赶紧摆手、又摇头:
“师父,我就叫赵非烟。”
……
日融融,草芊芊,黄莺求友啼林前。柳条袅袅拖金线,花蕊茸茸簇锦毡。
日头还不高,闭关六日的赵荣正下天山。
他的发髻难免有些散乱,但每每闭关练剑,总能让他少掉三分尘气,归静自然,溶溶于苍茫山色,垂垂于落雾雨露。
一路破山雾而下,踩石踏峰而行,越过溪流急湍,心中别有慷慨。
这次闭关练剑,他又有所得。
但也遗憾颇多,
近来从宗门拿来的一柄长剑,本挂在腰间,但他攀岩下山时,那剑却连同剑鞘一道滚落山崖,想找也找不到了。
这可真是怪事,
本想再待两天,此番只得提前离开峰顶。
下到半山腰时,赵荣忽然瞧见远处有一道人影,正盘坐在一处山道的大石头上,不知哪来的山风一吹。
有“叮叮”铃声脆响响彻山间。
本以为是登山的旅者游侠,没想到破雾走近后,竟发现此人样貌似曾相识。
越近雾越淡,
赵荣看了个真切,心道“神奇”二字。
一袭湖蓝长衫迎风而摆,见赵荣下山时她已站起,雾气中显露的少女容颜秀美,发丝在山风中飞扬,明眸扑闪,与往日相比又添三分英气。
她腰挂宝剑,高挑立在大石之上。
“师兄!许久未见,”
“可安好”
见到这出尘少年,丘蒙茵明眸大亮,暗生惊喜。
“安好,劳师妹挂怀。”赵荣笑了笑,他一个提离越到丘蒙茵隔壁的大石上。
“师妹怎得等候在此?”
“收到三爷的信,得知由师兄接管铸剑山庄的事,爹爹与兄长在山庄难以走脱,蒙茵当即请命跑这一趟。路过驿站瞧见师兄的马,猜到师兄就在此地。”
“后来得知我们是丘家山庄的人,驿站中有人偷偷告诉我,说师兄就在峰上。”
“昨夜在驿站歇息。”
“今日刚登山不久,没想到师兄就下山了。”
“原来如此.”
赵荣感叹一句,“我本在闭关练剑,长剑忽然坠落悬崖,这才下山。”
“想来那剑知师妹在此,不忍你久候,这才坠崖相告。”
他爽朗一笑,“如此一来,我倒是没了丢剑遗憾。”
丘蒙茵闻言朝赵荣腰间一看,
衡州府之地的武林人大都听过天山幻剑的名号,赵荣在天柱峰练剑一点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
此时他腰间空空,果真如他说的那样,长剑坠崖了。
丘蒙茵一对明眸顿生惊容:
“师兄!”
“我瞧不是你那长剑不忍我久候,而是我铸剑山庄的名剑急着认主!”
她从大石上捧起一只拖着小小风铃的剑匣。
丘蒙茵掀开剑匣,眼中突生锐利。
“鸿雁几时,三尺秋水。既得一身剑气,当斩山峦妖雾,青苔古木萧,苍云秋水迢。”
“师兄,接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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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