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冲喜17】

阮澜烛走了以后,凌久时就被小厮扶着进了屋子。

朝阳起,暮色落。

屋中的灯开了又灭,灭了又开。

来往的信使带来一封封卷边的信件,奔着送进了这个小院子里,再拿回信。

凌久时披着衣服,偶尔咳嗽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要么浇花,要么躺在藤椅上晒太阳。

虽然每次干到一半都被小厮抢走,絮絮叨叨说他这身子不能吹风,要他立刻回去躺着养病。

凌久时偶尔也出门,不是去书铺就是去药铺,要么就是寺庙。

最后求来各种平安符夹在信中,送到了辽东战场那边去。

时光如白驹过隙,很快就从春到了夏。

院中夕颜也开了一茬又一茬,可到了它真正的花期六月时,反而有些凋谢的意思了。

永乐十七年,六月十八日夜间,城门处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入城。

马蹄溅起尘土直入宫门,喜讯让整个应天府都沸腾起来。

喜讯一波波往应天府下辖的官府传,民间人人交口称快,街头巷尾都是炮竹声。

凌久时在这喜庆中被吵醒时,已经是中午了。

他睁开眼见屋子里漆黑没人,便披上衣服爬起来打开了窗户。

窗外鸟语花香,阳光很好,二楼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院子里的花和墙外的情况。

他看见墙外,许多百姓奔出家门,小孩在大人中间成群结队的拿着风车边跑边喊。

“大捷!辽东大捷了!!我们胜了!!”

凌久时扶着窗户,因为生病而瘦的不成样子,一双眼睛却亮起来。

胜了,他们胜了,终于……

喜悦冲上了胸口,整个心都在颤抖。

可他的身体病重,经不起这样的喜。

于是刚高兴了没两秒,硬撑的身体就晃了晃,头晕目眩的站不住,只能扶着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

坐着坐着,却又突然觉得胸口有些腥甜上涌,低头便呕出几口血来。

大片大片的血炸开来,如妖艳的花扎在了他的衣袍上。

可吐出来以后,凌久时却觉得身子轻快了点,没之前那么重,精神头也比之前好了。

久病成医,人到了一定程度,就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他这不是病好了,而是残灯复明,回光返照。

凌久时心如明镜,望着衣袍上的血,低头擦去了唇上血珠,微微勾起一个笑。

“阮澜烛……你得快点……再快点……否则我先死了,可别怪我食言”

他笑着,眼眶发红,一滴滴泪不受控制的滑下脸颊,滴在衣袍上的血花里,洇染不开浓浓的血色。

窗内烛火将熄,窗外永乐盛世。

时光来回拉扯,将岁月拨动至民国十九年的如今。

此时的阮府,沉水湖前的屋子内,戏台上的悬丝纸人兀自唱着听不懂的话。

而台下,无力挣脱的痛苦将凌久时整个人包裹。

耳边老太爷还在继续将故事讲下去

“这人间喜乐,热闹非凡,直到这位将军带着一身的尘土血气狂奔而归。”

“那时正值夜间,夕颜花巷那个小院的门口却灯火通明,就像是有人特意给他留的灯。”

“他喜冲冲的推开门,却见爱人正站在里头的门边,披着他们离别时的狐裘换蜡烛。”

“将军丢下马鞭,大步过去将他拦腰紧紧抱住,诉说离愁,互相陪伴”

“可就是那一夜的凌晨,他们分别了”

凌久时整张脸都发了白问:“为何,分别?”

老人看着台上,凌久时也看台上。

听不懂的唱词中,一个纸人抱着另一个纸人,简单勾勒的眼眶滑下染开了颜色的泪。

“因为他们,阴阳相隔了呀”

“久病的爱人死了,就在将军回来的那一夜,他们终究只见了最后一面”

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生离死别,他们那一辈子都占了。

凌久时问:“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