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言心眼观鼻鼻观心,自然不会相信祝春时这话,且不说她折腾的这桩桩件件,换个人境遇可就全然不同了,单看俞逖那边从头到尾没出来说过一句,平日里提起他夫人也只有满口的称赞,看不出半点不满来,其余人闻弦音而知雅意,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起来之前我家老爷做事不周全,导致俞大人时有不便,实在是罪过。”楼言心慢条斯理说起来意,眼也不眨的盯着祝春时面上神色瞧。
祝春时轻轻嗯了声,带着疑惑的意味,瞥见楼言心赔笑的神情,忽然反应过来是在指他们刚来时杨家和万家偶尔下绊子,以及上回重阳说的田租等事。
她低头喝了口热茶,茶汽氤氲弥漫,遮住她的面容变幻。
楼言心讪笑了两声,“我出来时老爷还再三叮嘱过,说俞大人和夫人这是头一回在咱们远安过年,只怕各处都不适应,便是采买东西估摸也不趁手,让我仔细帮衬着点。”
她说着话,双手奉上一份礼单,一直垂眸盯着鞋尖的泻露偏头看了看祝春时,见没露出什么不好的表情来,才碎步过去接了来,摊开一页让祝春时看。
礼单很是丰厚,先不说写在最前面的千两炭敬,后面缀着的绫罗绸缎,古籍书画,茶叶摆件也都不是小数目,更别说还有琐碎的珍珠宝石礼饼果干等物,细算价值估计也有几千两了。
祝春时抬眼看着楼言心,不紧不慢的道:“杨老爷和太太未免太大手笔了,我们无功不受禄,实在担不起。”
“俞大人和夫人怎么能说是无功不受禄呢?”楼言心笑道,“自打大人来了,咱们县里上下风气为之肃清,官差衙役也个个奉公守法,再没有从前的陋习,我们几家做生意都比从前要顺利些,这是前两年担惊受怕时想都不敢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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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瞒夫人,之前我们送给前面的县令、县丞、主簿、师爷和胥吏衙役的东西加起来可要比这上面多出几倍不止,还不是求个心安,免得覆了周家的后尘。”楼言心说着叹起气来,随即似乎是觉得场景不合适,又忙道:“大人和夫人刚来的时候,我们老爷有眼不识泰山,做了许多糊涂事,幸好大人不曾计较网开一面,如今的好日子又全赖大人,心中自然是感激不尽,偏生我们家也没别的东西能拿出手,只有这黄白之物勉强能充充门面,还望大人和夫人不嫌才是。”
祝春时拿过泻露手里的礼单合上,放在身旁的茶几上,两指点在封面看似随意的往旁边一推,“夫君是远安父母官,这些都是他分内之事,即便没有杨老爷和太太,这也是应该的,谈不上感激二字;至于太太说的糊涂事,那就更是小事了,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想来夫君也不会在意这些。”
楼言心的目光落在她手指上,当即从这个动作里悟出了意思,她有心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一对上祝春时看过来的眼神,那些话就不自觉卡在了喉咙里,只好就着过年胡乱攀谈了两句,随后便借口家中还有些事要处理请辞。
祝春时也不拦她,笑眯眯的起身把人送出院子外,“年下我这里也清闲,随时欢迎楼太太过来说话消遣。”
楼言心看着她脸上扯出笑来,点了点头,便带着她家仆妇婆子和年礼一道离开了县衙。
泻露扶着祝春时往里走,不解道:“那些东西很拿得上台面,杨家又要指着姑爷才好行商做事,姑娘怎么不收?”
“年礼年礼,送的是个心意,收的也是心意,送得丰厚些本也没什么,但她那礼单上的东西,我只是粗粗一瞥,不算冬日用炭的孝敬,折合下来也有三四千两银子了,这么大笔数目什么意思?”祝春时淡淡道。
“姑娘觉着他们是想借着送年礼的口给姑爷送银子的?”
“难道不是吗?”祝春时扫了眼院中几棵干瘦的树木,顶上还缀着零散的几片枯黄叶子,“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今日收了几千两银子的礼,明日人家要你帮忙行个方便,是做还是不做?今日收了杨家的东西,明日温家骆家送的东西也不会少于这些数目,收还是不收?好端端的,给自己惹麻烦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