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竖起右掌,连比划带说:“今天到那楞场,那把头领我们去看那老牛去,看完就说是我打的,说啥也不行了。”
“这是干啥呀?”王美兰一下子从小马扎上起来了,由于动作幅度太大还刮倒了小马扎。
“凭啥赖你呀?”王美兰气愤地道:“这不特么耍臭无赖吗?”
“谁说不是啊!”赵军双手一摊,瞪大的眼睛中透着无辜,道:“咋说就不行了!”
这时,赵有财从西屋走出,大声问赵军道:“那你没张罗上山看看吗?”
赵有财此言一出,王美兰瞬间冷静下来,她咔吧下眼睛,想起了很多事。
昨天下午,赵有财临走时无事献殷勤,说把熊掌留着,等他回来做。可结果,他和赵威鹏一去就不复返了。
而今天这俩人的状态也不对,这不禁让王美兰有了一些联想。
见赵军看向自己,赵有财微微一怔,随即把手一扬,道:“咋不得上山看看枪溜子?”
“看啥呀,爸?”赵军装作憋气地道:“人家根本都不让咱看。”
说着,赵军摊着右手,手背连往自己大腿上拍着,说道:“到那儿我就看明白了,这是硬给我咬上了!”
“不是?”王美兰背对着赵有财、赵威鹏,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后瞟了一下,然后问赵军说:“他们这啥人呐?咋那么不嫌乎磕碜呢?”
“可能是太困难了。”赵军有些无奈地道:“我看死牛那俩人啊,穿破衣露馊的,那家伙那棉袄胳膊肘、波棱盖都露棉花了。”
听赵军这么说,赵威鹏皱起了眉头。紧接着,又听赵军道:“我听说呀,他们那牛是抬钱买的,抬三分利呢。”
“啊?”王美兰大惊,道:“那么高的利,他们也抬?”
“要么说给我咬上了呢?不找个人赖上,他们咋整啊?”赵军撇着嘴点点头,说:“这俩人不是亲哥俩吗?那哥他家孩子吧,说是腿脚不好;那弟弟跟他们妈在一起,完了那老太太还有喉(hōu)喽病。”
“哎呦!”王美兰皱起眉头,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这时,赵威鹏伸手拽住了赵有财袖子,然后听赵军继续说道:“那老大家孩子不有病吗?媳妇儿头两年跑了。这老二呢,都三十多了,去年才娶媳妇儿。”
“哎呀。”王美兰紧绷着脸,费了半天劲才挤出短短几个字,道:“那是够困难的了。”
听到此处,赵有财也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赵军抢先开口。
“这回呀,更困难了。”赵军道:“他们买那大青牤子花了正好一千块钱,里头有六百都是抬的,三分利一个月多少钱呐?”
“三六一十八呗。”王美兰道:“一月十八块钱的利息,可是不少啊。”
“是啊。”赵军道:“这回呀,老二媳妇都得跑。”
“嗯!”王美兰抿嘴点头,道:“俩人没孩子,估计得跑。”
“所以他们那把头就说嘛。”赵军抬起左手,竖起食指、中指,道:“说要不能给打牛的揪出来,这两个家庭都完了。”
“那也不能把咱赖上啊!”王美兰这句捧得恰到好处,她这话一出口,赵军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
“说的就是啊!”只见赵军一拍大腿,嚷道:“再困难也不能咬我呀,谁打的,就找谁去呗。”
“儿啊!”赵有财心里产生出一种叫做愧疚的情绪,他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对赵军说道:“你也别生气,像你说的,他们可能是太困难了。”
“困难也不行啊!”赵军气呼呼地一摆手,然后看向赵有财说:“爸呀,你都不知道啊,我一进他们那屋,四五个人就给我围上了。那家伙给我一顿数落呀,指着我鼻子……”
“还骂你了,儿子?”王美兰问道。
“没骂也嘴巴啷叽的。”赵军没好气地道:“当时我就急眼了,我揪那小子脖领子,我直接就给他俩大嘴巴子。”
听赵军这话,赵有财、赵威鹏都皱起了眉头,紧接着就听王美兰问赵军:“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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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他们那把头也呜呜渣渣。”赵军道:“说要告我去,我瞅他岁数大,我也没搭理他,但我们组长不惯着他,上去就给那老头儿一脚。”
“徐宝山也动手啦?”王美兰道:“我听他们说徐宝山护犊子,有事儿他真行啊。”
“哎呀,可不咋地。”赵军道:“我们组长当时就把那个……给他们楞场检尺那韩德江叫来了。完了当他们那些人面儿就告诉韩德江,以后往死里收拾他们。可给可不给的尺,以后就卡死了不给。哎!别的楞场套户能挣着的钱,他们楞场就挣不着。”
“这是干啥呀?”赵有财皱眉、咧嘴,道:“那俩套户冤枉的你,你不能谁都整啊。”
“啊!是那俩套户冤枉的我呀。”赵军脑瓜也好使,当即道:“所以我组长说了,让冤枉我那俩套户明天就滚蛋。明天天亮以前,他俩要不下山,这楞场谁特么也别干了。”
“下山就下山吧。”王美兰道:“他们牛也死了,在山上也干不着活儿了。那个……他们买那牛不有六百是抬的吗?死那牛,卖肉也能卖个差不多,回去跟抬钱那人说说好话,把饥荒怼上就得了呗。”
“卖牛?美得他大鼻涕泡儿吧!”赵军冷笑道:“我们组长说了,明天这楞场套子必须全上山,谁敢不上山,谁就别干了。这没有套子,他俩咋往回整牛啊?他俩搞绳子拽呀?拽回横道河子去?”
“你这孩子……”赵有财几步走到赵军面前,道:“你这不是越学越回旋(xuàn)吗?干啥那么调理人呐?”
“侄儿啊!”赵威鹏也过来,对赵军说:“杀人不过头点地,那都不容易,差一不二就得了呗。”
“爸呀,叔啊!”赵军对二人说:“那话不是我说的,我一个小技术员我算啥呀?那是我们组长说的。那你说,我们组长给我出头,我还能在旁边说三道四吗?”
听赵军这么说,赵有财、赵威鹏不吭声了。
“儿啊。”王美兰好像听故事没听够,有些意犹未尽地问道:“那完了呢?”
“完了啊?”赵军说:“完了那哥俩当时就跪地上了,但那也没好使啊。我们组长那脾气也是有名的,今年那啥前儿,他不都要码人干那窦保国了吗?”
“也是。”王美兰微微点头,然后又问赵军说:“儿子,那这事儿就平了呗?”
“平了。”赵军道:“平了也憋气,妈,你说我招谁惹谁了?这让人一顿冤枉,还生一肚子气。”
“行啊,儿子。”王美兰劝赵军说:“你就摊上了,那还能咋整?”
说着,王美兰转身扶起身后小马扎,然后对赵有财、赵威鹏说:“你们晚上都没少喝,早点上炕睡觉吧。”
“嗯呐。”二人未应,赵军却从四脚八叉凳上起身,道:“我去焐被,完了咱睡觉。”